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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八章 繼承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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說出這句話的時候,絳望著朱厭。

他真的什麽也不會做?是該相信還是不相信?對於祭司而言,某些時候的“不做”似乎又是致命的。

被這一代的祭司指定為繼承人的少年,他沒有給朱厭詢問的機會,放開了屬於祭司的黃金權杖,頭也不回地離開二人的面前。

“他……”在這未來祭司面前完全沒有威性可言的朱厭註視著那道背影,瞠目結舌。可以肯定的是,就算放村裏最年長的老人那兒,也沒有見過這般囂張的祭司!

“絳知道自己該做的事情。不會逃,不會避。”現任的祭司說著,執起插入土地的那柄權杖,一個旋身,踏上祭臺的階梯……

朱厭的宿主忽然有了不詳的預感,無法知曉這不詳的預感針對的是誰,他左右四顧。

不多時,一束近乎於紫的紅芒直沖九霄——

天空開始下雨。擡首的時候,會發現明媚的陽光依舊存在,就連打在面上的雨滴也是帶了淡淡的暖。

有陽光,也有雨露。

朱厭忽地笑開來,揚手向那祭臺的頂端高高地呼了一聲謝謝,隨即轉身,奔向了他的愛情……

也那不祥的征兆也遺忘在了腦後……

微雨朦朧,穿過了立在這兒、但實際並不屬於這個空間的魂靈。蘇澄望著祭臺的頂端,她只看得到那柄豎立的權杖,而不見其它。

猶疑了片刻,她終於舉步,踏上臺階。

臺階的最頂端,有人倒在那裏,是那名喚滄尋的祭司。

瞳眸深斂,手指無意識地彎曲,探往某個方向。

他在等人。

而片刻之後,他要等的人回來了。

伴著琳瑯環佩的聲響,一身繁覆紅裳的少年踏上了祭壇,還差二級臺階的時候,看見了倒在祭臺中央的祭司……雨水打在那人的身上,像極了一顆顆的重石,將人打壓得再也無法站起身來……

怔怔地立在那兒,註視著垂地的身影,少年忘記了舉步。

然後,他就看到了年輕祭司面上淺淡的微笑,滄尋笑彎了眉眼,帶著與過去全然不同的真實……以及解脫……

——抱歉了,絳。

蠕動嘴唇,隱隱地可以瞧出是這麽一句話。

再然後,那個人就閉上了眼睛。

眸中的世界在這個瞬間崩塌,失力地後仰,天旋地轉……

立在祭臺上屬於未來世界的少女驚呼出聲,連連伸手,卻是無法觸及那往後墜倒的身影!只能眼睜睜地看著,看著算是她的父親的那個少年沿著臺階滾下,臥倒在地。

蘇澄焦急地跟著沖下祭壇,雖然她根本無法觸碰得到他。

褐土上有一滴滴的鮮血墜落。半大的孩子撐起身子,額首上盡是鮮紅,爬過了大半張面孔,看上去有些可怖。睜著一雙漆黑的瞳仁,空洞得叫人心驚。

過了許久許久,才知道哭。整張臉都扭曲到了詭異的形態,還是沒有一滴眼淚落下來,捂住爬滿血色的臉,幹嚎的聲音直如低吼的獸。

蘇澄的手穿過了他的身體,她驚訝地看面變前再度變幻的形影……

周遭暗了下來,褐黃的土化作了平整的石地,面前一根染血的權杖豎立。她再一次地站上了祭臺,面前還是一個人伏地的身影,不是那位名喚滄尋的祭司,而是她的父親……

熟悉容顏上的疲憊與倦意異常地濃重,腕間的鮮血無止盡一般地流淌,溶入祭臺上的法陣之中。他的生命,看起來也許已經所剩無幾。

顫抖著的手掌穿過這位祭司的身體,即使知道他不會有事,蘇澄還是嗚咽出聲……

她只能夠呆呆地站在那兒,看著被操縱的族人將利刃捅入他的身體!看著結界被破壞!看著朱厭的死亡!看著她的族人集體自刎在了她的面前!!

全身染滿了族人鮮血的祭司崩潰了。

這種情緒好似同步了蘇澄,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尖叫,抓著自己的頭皮,將那種絕望的、悲哀的感覺發洩而出。眼淚大顆大顆地落下,她沒有見過死人,沒有見過這樣多的血,沒有經歷過這樣的恐懼,沒有體會過這樣的絕望。

她瘋了一樣地撲到父親的面前,她乞求得得庇護。然而幻象與實體間無法相觸,讓她摔倒在了地上,再擡眼時,再度看到了那雙空洞的眼。

失去了情感的表達,直至一柄柄的利刃都臨到了脖頸,一身鮮血的祭司這才回神,逃走……

蘇澄跟著他的腳步逃走,素手輕揮,紫紅的光暈閃過,祭臺的坍塌不知是來自他的力量還是她的法術。滿目的驚惶,只是本能地跟隨著那人逃入叢林深處……

朱厭宿主的存在是為了封印上古神獸,而其祭司的存在就是為了守護這封印的存在。

於是,當朱厭新的宿主從灌木林裏鉆出來,絳本能地頓住了腳步。

身後的追逐在繼續,又一個暗夜已經來臨,新的宿主會死在這裏,再一次地死在他的面前……

施術已經成了本能,疲倦不已的祭司張開的次元的門扉,將這朱厭的宿主推入。

然後,獨自迎接死亡的來臨。

蘇澄在這個時候清醒,她張不開次元的門扉,依著父親的動作虛劃出了一個形來,這才覺出不對。她被這個幻象迷惑了,以致於以為身臨滅族之災、即將死亡的人是自己。

移眸,她的父親就躺在那裏,在大片的草地之中。青黛之色籠罩了眼下,合著眼眸,就像上一代的祭司一樣即將死去……

她知道他不會死。可他還是不住地哭,直哭得雙眸紅腫,也無法止歇。無法流淚的父親,大概是將一切的眼淚都給予了她,所以她才能夠哭得稀裏嘩啦……

世界再度沈寂,黑暗再一次地降臨……

很冷。

真的很冷。

看不到陽光,只有無止盡的黑暗。

有人從她的身邊飄過,各異的服飾,不相同的神情,唯一的共通之處僅是點上她的額間的手指。有著些什麽,自額間註入,充盈全身。

蘇澄沒有動,或者該說是無法動彈……

在隊伍的最末,她看到了那名喚滄尋的祭司。睜著眼,看著對她微笑的滄尋飄到面前,她別開首。這動作引得這位曾經的祭司一怔,像是想起了什麽,唇邊的笑意更深。

“我的父親……他在哪裏……”在看到滄尋的時候,她就猜出從身邊飄過的盡是先代祭司的魂靈,她在接受歷代祭司的力量。既然都是先代的祭司,那麽她的父親應該也在其中才對,無關生存與死亡,作為祭司絳的那份“力量”應該存在。

“絳,我的父親是絳……告訴我,他在哪裏……”

名為滄尋的祭司回身,修長的手指指向遙遙的黑暗之中,那濃重的深沈裏,隱隱地可以辨清暗澤的紅。

是父親!

蘇澄舉步,越往那個方向走,身邊越是覺得冷。不是那種凍及皮膚的嚴寒,而是自心底擴散而出的冷。她一直走,一直走,走到無路可走。有著些什麽阻住了她的前行,無論她如何敲打,也夠不著不遠處背對她的人影。

她揚起呼喚,然而那人只像是覺所未覺。垂著首坐在那裏,一動不動,漆黑的長發掩去了他的神情,看不出來他的眼睛是不是還如曾經所見一樣地空洞。

怎麽辦……怎麽辦……

她望向跟隨在她的身後的祭司滄尋,然而對方只是笑著搖首,伸出的手指點上她的額心。隨即追上了前人,飄揚而去……

他們幫不了她,沒有人能夠幫得了她。

目之所及的世界再度發生異動,父親的身影在模糊,無論她怎麽抓都抓之不住。

當世界裏的黑暗散去,她的面前又是一片的蒼茫。

剛才……發生了什麽?她來這裏,又是為了做些什麽?

啊,她想起來了。她是和白殊、彤雲一起來的,為了繼承屬於祭司的力量。她要得到這力量,她要把她的父親救回來,無論付出怎樣的代價。

“……蘇澄?”有人在喚她。

回眸,她望見了白殊,對方小聲地喚著她的名字,一副不確定的模樣。

尾隨在白殊之後的靈異氏族繼承人擡首望了望天空,“近紫的紅光。蘇澄,你的繼承已經結束了?”她與白殊是追著這突然而起的沖天之光來的,奔到了近前,才發現蘇澄的存在。

蘇澄撫著額前的符紋,聞言在面前虛化出一個圈來,如鏡影一般倒映著她此時的相貌。額首上的符紋仿佛朱砂點就,素凈容顏上的一抹點睛之筆。回憶著方才的經歷,她緩緩搖首,“還沒有完全。屬於父親的那部份力量無法取回……”

話音未落,便警醒地擡首。

天空已經完全暗了下來,註視著看似毫無動勁的夜色,她聽到白殊喃喃地出聲,“有蝙蝠拍翅的聲音。”

“大概是察覺到繼承之光,趕回來了。”明夜彤雲不知自哪摸出兩把彎刃,開口接道。

“怎麽做?”蘇澄急急地出聲。

睨了這朱厭新的祭司一眼,明夜彤雲漠不關心地甩出一句,“問你自己。”

彤雲所熟悉的僅僅是明夜氏族的力量使用方法,即使只在中州之地,各類氏族也是層出不窮,能力也是各成體系。對於這些,她不熟悉也不了解,有很多甚至是她聞所未聞見所未見。

她不可能了解其它體系的能力運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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